“纯呆的境界”
不久前写过一篇《语言学家写。
这本书是根据一九八一年版本重出的,王力当时在《新序》里说:“这本小册子收集了我在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六年所写的小品文”,一九四九年由观察社编入《观察丛书》在上海出版,印数甚少,流传不广。他说,“一九七三年,香港波文书局把它重印了,事先并没有通知我”。文革时期,波文的确重印了不少中国大陆的好书,给香港读书界带来了珍贵的粮食。记得六六年燃起文革的火焰之后,我们都沉迷中国大陆五六十年代出的文史哲书籍,觉得装潢朴素,编校认真,书卷气浓郁似酒,可以醉人。那时候真的见到一本买一本,七三年我去英国之前绕到新加坡小住几天,居然在牛车水附近阴暗的华文书店买到一大堆这一类宝贝,全抬到伦敦去一慰乡思。
“凡是喜欢读书做文章,而不肯牺牲了自己的兴趣,和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业,去博取安富尊荣者,都可认为书呆子。”王力这样说。我们那个年代的人虽然痛恨中共乱搞十年浩劫,却又深深爱上新中国成立之初十几年出版的文史新书古籍,一任矛盾迷惘的心情随着猎书的喜悦与沮丧沉沉浮浮,也许也算进入了王力所说的“纯呆的境界”。是这样的呆气,逼着我们买下好几种版本的《红楼梦》;是这样的呆气,逼着我们苦读封面那么雅致《燕山夜话》初版本;是这样的呆气,逼着我们研究马列着作中译本的翻译技巧。同样是这样的呆气,逼着王力连报纸上的文言文问题都不放过。那是一九四十年代,他说:“报纸上的文病虽多,而最利害的病却是存在文言文”。当时白话文已经提倡了二十多年,报纸上的电讯新闻仍用文言文。王力说:不是说报纸上没有一篇好的文言文,“蒋委员长的宣言中,所有文言文都是好的。”;《大公报》上不少社论是用白话化的文言文写的,全当得起“明白通畅”四个字。他不能忍受的文言新闻是“日军被予以痛击”、“已由伍德劳夫少将予以见矣”、“日本苟再行推进,其所遭遇之抵抗力量亦必更行重大”。他说这种种句法文品不高,读起来比白话更繁。王力提倡报纸文字一律用白话。